塵一孑

『MBTI自由组』氧化成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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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坐在渡口边,任亚热带温润如酮体的潮汐吻她的脚背,任海鸥落在她肩头,不管不顾,坐着,像棵死去的木。


直到她腻了粼粼海面,像老式DV的噪点,便向后倒去,身躯把软弱的木板压的吱呀。只消片刻,她便沉入金色扭动的梦境。


她醒来时日已西斜,万物带着炙烤后的暖意。她脸上被盖了什么东西,粗糙,轻盈,带着一股柏木香混杂的温馨,像冬日劈里啪啦的篝火,太阳尸体的余晖。


“醒了?醒了就把草帽还我。”


她这才注意到身前坐着个穿老头背心的背影,人字拖在盘起的大腿上一晃一晃,是个看上去能与村口王大爷相谈甚欢的角色,头发却是柔顺的很,丝带束起。手里搭着书,翻书声和着风。


末了,那人又加一句:“我看你晒的直哼唧,好心借你,亏你这么晒也能睡着。”


她醒的不彻底,疑心这人莫不是她梦的幽灵。她又在码头上发呆了会,直到太阳完全融化在水里,最后一丝呻吟都散尽,他还没消失。


“你叫什么?”放在平时,她一定不会主动和陌生人搭话。


“entp。”一听就是假名代号一类,她乐了,说她叫intp。


他们投宿的是同一家民宿——这不奇怪,这是一块未开发的蛮荒的海,被夹在现代文明吞噬的城市间,破的安静,败的自得其乐。村户自然也就那几家。


intp昨晚才到这,她随便买了张船票,要求只有三:有海,没人,马上能走。于是刚成年的少女孑然一人,浑身只有两件换洗衣服,几张钞票。


她像个了无牵挂的苦行僧,又像个不知前路的逃亡者。老板娘到底是见多识广,什么也不多问,把楼上的房间租给了她。


会到这来的人总有自己的泥潭,除了——entp。


他说他的职业是吟游诗人,目前是。


三餐由老板娘全包,entp经常塞的满嘴,夸老板娘手艺的技术熟稔的像她失散多年的亲儿子,老板娘笑的开花,皱纹横横竖竖挤在一起。intp学不会这招,只能埋头扒饭,不时瞟一眼entp。


entp骨相生的好,颧骨和鼻梁都高傲,天然带点大理石刻的硬朗。嘴角挂着抹永远下不去的笑。


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走,老板娘也不催她。后来才知道,entp已经骗吃骗喝在那住了一个月了,这话是entp颇为得意的和她吹嘘的——‘得益于我这天生的一张俊脸呐’,他还做作地捋了下前额的头发,招来intp极其夸张的呕吐声。


entp喜欢钓鱼,技艺奇差。intp打赌他只能钓上来海市蜃楼,两人每天在码头坐着,晒的头昏眼花,最后往往在鱼摊抓一只不新鲜的海鱼回去交差。


entp说他二十八岁,intp总觉得是他胡诌的,但是具体说高了还是说低了又拿不准。这人身上总伴着一股飘散的寂寥感,以及发自肺腑的弱智。


缘分确实是神乎玄妙,intp生了十八年,在人间活的像条鸣声频率过高的鲸鱼。消磨殆尽的意志都快溺死在海里,哪想却在穷乡僻壤的一汪小湖找到唯一能对上电波的同类。


风铃哗啦一串响,如同故事开头。entp懂得多,多的惊人。intp才刚成年,依然带着这个年纪珍贵的天真。她总觉得entp谈吐时有烟气,有光,像个诗人。


entp给她讲上世纪法国电影的新浪潮,爱和毁灭交织的悲歌。讲巴黎这席流动的盛宴,文学和爱情的梦破碎在交杯的碰撞声中。她凝望进那琥珀色的眸子,里面封存着她的画面。


“说的好像你真当过莎士比亚书店员工。”这话并非嘲讽,带点试探,带点玩笑。


“万一呢,你看过‘那个男人来自地球’吗。”他狡黠地冲她眨眨眼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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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夜弥漫着未散去的暑气,新雨和着泥土味,又加上海边特有的潮腥,这让午夜纯净的空气弥足珍贵。


两人在楼顶一人一把小马扎坐着,啃白天渠里冻好的西瓜,entp简直是拿脸吃,也不怕人误会成凶杀现场。intp倒是吃的调理慢斯,不过她吃了就是吃了,不见吐籽。


电扇转的徒劳无功,嗡嗡的吵进夜的鸣奏。一条白床单拿绳子挂着,老旧放映机投上画面,每个场景都被脏镜头打上窸窣麻点,风一吹,世界便变了形。


“你为什么呆在这?”


她好奇这个问题很久,他在这渔村突兀的过头,像丢在田埂上的黄玫瑰,黄玫瑰不该在田埂上,他也不该在这。


“以你的能力,你应该能做很多事。”——你为什么呆在这虚度。


“小女孩,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。”他这种时候又倚老卖老地叫她小女孩了,但intp并不反感。“我们只是蜉蝣一瞬,就像啤酒上的泡沫。”他拳头握紧又绽开,嘴唇弹出爆破声。“  ‘啵’的一下便消失了。说到底只是过客,我所做的,无非是带点敬畏,朝贡这个枯燥的地球,对抗我人生的荒谬罢了。”


“我存在于每个瞬间,你知道吗,我可以是万物。那你呢,你又为什么?”


蝉鸣。


“你还没找到,不是吗。”


intp三天后离开了,村口的大巴随她上升的脚步像是要散架,阳光正好,好的像她来的那天,像他们初遇那天。也许她还没从码头的梦里醒来。


“我们会再见的!”entp比着喇叭状在车旁边喊。


寺庙总喜欢把普物渡上点超然,连黑都在这有了实体,似烟缕袅绕着,甫一有人入内,便搅得烛火四逸,熏香散溅。黄铜大佛眼睑低垂,锈黄眸子睨着眼前人,似问:你无信无教,何意至此?


她一定是喝醉了,要么是解渴摘的路边李偷偷发酵,要么是山野气息天然醉人,否则怎么解释她竟鬼迷心窍溜进这歇息的破庙。


住持的只有老和尚一人,眉峰团蹙着垂盖在眼上,很难说他是否睁着眼。不多说,他只给了intp一炷香。


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施主,便去一拜佛罢。”



若以色见我。

烛火明暗,佛陀冷眼,她的脚迈近了一步神坛。


若以音声求我。

钟鸣悠荡,惊鸟湍飞,跫响空寺回转。


是人行邪道。

理智能接受,但心不能。


不能见如来。

如果那是梦,我甘愿溺亡。


距离香插到炉上还剩一尺,一个显得不合时宜轻佻声音响起。


“噢,这破寺庙原来有人来啊。”


这声音实在过于熟悉,熟到她听到第一个音节就能激起颤栗,她表情的震撼程度像是在路上被一只开星际列车的水母撞了。


啪嗒。

这是intp手里的香掉到地上的声音。


咣当。

这是entp手里的馒头掉到地上的声音。


且不论馒头为什么能发出这样诡异的声音,单凭它已经被咬的崎岖不平依然身残志坚憋着一口气要滚到intp的脚边这一毅力,便能说这寺庙定然是有点玄幻之处在。


久得像一个世纪,她咽下一口口水,艰难开口。


“你现在改行当和尚了?”


“不是!没有!”


entp激动得像个捍卫贞洁的烈妇。


entp说他在寺庙下晕倒了被和尚救起来,鬼都不信。但无妨,没人在乎这个,intp只心觉这大佛还是有点灵性,改天买一小尊放在窗上。


entp听说后笑她,不如每天对着镜子自己供一会,这话不假,intp的确生的有佛像,细长眉眼,饱满唇珠,垂眼时真有些大慈大悲观世音的味道。


两人直接舍去了重逢叙旧的感人桥段,entp不知从哪个地方刨出辆破破烂烂的淑女自行车,推出车来唤上intp和他走。intp一不问去哪,二不问缘由,直接便跨上车后座。


车在山间小径咯吱攀行,夏日,绿荫,奔涌的风,照理说应当颇有生机。可惜这车破的和二战荣归似的,intp在想它的铁十字勋章莫不是被人扒走了。


车经过转角时又一次发出八旬老汉爬楼后悠长的呻吟声,惹得得二人都笑喷出来。intp倒真有些担心这车就潇洒地前后分离了,不由得扯紧了entp衬衫后摆,他身上依旧带着柏木香,若有若无似猫尾搔弄她的嗅觉。


密林加之愈发崎岖的路,entp领着她继续步行。路边翻着裹满绿苔的石骨,空气也渗出一股凉意。entp发力扯掉遮盖道路的最后一丝藤蔓,一块欧泊赤裸着撞进她眼里,湖绿得泛蓝,她真想舔一口看这是不是薄荷味.。


intp醒来时又是迟暮,檀木香绕着她鼻腔打转,身上披着件不属于她的白衬衫。和尚说借宿的年轻人已经走了,但她不在乎。


她将脸埋进衬衣中,深吸一口。是真实存在的,至少我不再是空无一物的俄尔甫斯。


“我们会再见的。”她抚着胸口自语。



——tbc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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