塵一孑

『自由组』当我们谈论死亡时,我们在谈论什么



〖窗外雪窣窣的飘,浮起的阴影将床上人面孔埋住。微风轻拍了一下他的睫毛,雪白的,颤动着睁开。木门开合的声音干脆,像它从来没移动过,像一袭黑衣的她是凭空出现的。〗



“你来了。”



“来了。他们都说你快死了,我可不能错过这个。”



“看来想让你学会坦率得要下辈子了,挚友。”



“本想说真肉麻,但,还不赖。另外,不坦率这点你也不差。”



“我的葬礼一定不能放门德尔松。”



“一定会放,还有巴赫,勃拉姆斯,莫扎特。不仅如此,我还要请两百个群演在葬礼上痛哭,还要让华盛顿教堂的丧钟为你每分钟敲一次,敲九十分钟。让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个古道热肠大慈大悲的正派人物。”



“饶了我吧,你就这么恨我?”



“你毁了我的圣诞假期,相信我,我余生的每一分,每一秒,每一个心跳,每一个喘息都会诅咒你。”



“你知道吗,你旁边正站着一个穿黑袍带兜帽拿着一把滑稽镰刀的家伙,正用他空无一物的骷髅脸努力挤出愤怒的表情控诉我生命力的顽强。可惜,我是无论如何不得不要和他走了。”



“想必这位先生要带你去地狱。”



“亲爱的,我都不知道我对你这么重要,你居然会因为我的死信教。”



“不会有比目睹你死去更荒谬的事了。”



〖心电仪仍缓慢跳着,他深吸了一口气,即使那依然很衰弱,再缓缓吐出,像流过腐朽沉船的气,带不来什么,带不走什么。


耷拉枯萎的眼皮上附着老人斑,扇动时仿佛有生锈的摩擦。曾经锐利的眉眼被烧干,唯独那双琥珀色的眸子,依然蔚亮,即使蒙了一层雾的湖,她还是愿意偷偷呼之为卡冈图雅。〗



“唯独这点我需要你的原谅。”



“唯独这点我无法原谅。”


   




“还记得吗,死亡是由强观测者变成弱观测者。你想知道我现在看到什么了吗。”



“告诉我。”



“毕业舞会那天,你站在沙滩上,沙粒从你陷下去的脚趾间涌起,你把晚礼服裙摆绑到腰间。砾石附着在你的小腿上,手臂上,混杂在你乱篷篷的短发里。这让你看起来像海妖——当然是塞壬那种美丽的,不过我不会这么和你说,否则你一定要打我。”



“事实上你说了,并且我的确打了。”



“好吧,我想起来了,我的膝盖现在隐隐作痛。这件裙子的颜色很有意思,红,将息未息的篝火,雨里融化的玫瑰,暧昧不清的梦。我该早些和你说红色很适合你。”



“是吗,我会考虑在给你念悼词时穿。以及,我的礼服是驼色的,它的红得益于朝日从海边流过来的光和你撒在我身上的金巴利酒。”



“你的记忆依然几十年如一日的好。”



“我倒觉得你遗忘的天赋超凡脱俗。”



“我真该现在就咽气,让你因为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挖苦而愧疚一辈子。”



“你敢。”



“对不起。”



〖他的手指在森白床单上抬了一下作投降状。〗



“海冰在你脚边的黑色沙滩堆积,晶莹剔透的黑,每一颗都封存一个恒星。”



“西雅图的海边可没有海冰,这是冰岛的海。”



“我记得,我记得,可你该允许我把人生唯二两次看到你穿裙子的回忆剪辑在一起。我早说要带一块放威士忌里。”



“你该感激我当时阻止了你,免得我们在荒无人烟的一号公路,你正好因为喝了含不明细菌的酒晕倒。”



“对我来说,死在那个时候和死在现在并没有区别。我的大脑还能组织概念,心脏还能支撑我的吐息,你还没离开我。”



“你希望的死法对我相当不公平。”



“对不起——我今天真诚的道歉已经超过了我前半生的总和。”



“你是个混蛋。”



“谢谢,你也一样,女士。”






“你会好的。”



“我不会,你为什么觉得我会?你明知道那是我的伪装,你明知道还是要就此打碎我。”



“我知道,我知道你所不知道的。亲爱的,我并没有离去,我只是稍微走出了大脑线性认为的时间。我只是要去和六岁的你第一次相遇了。我们每一刻都既活着又死去,我会和你对话,也会是你啤酒上的泡沫,打在你眼里恒星的第一抹光,我从来没有离开你。”



“那现在,此刻的我呢,下一秒的我呢,你自私地上了车,又自私的离开。你把窗户打破漏的风还在呼啸,在接下来每一时刻的日暮中投下陨石。我很冷,也很害怕。”



〖他用尽全力抬起那只朽木摧枯的手,她接住了,感受他微弱的脉搏,最后一根蛛丝。〗



“二十一岁的你,十一岁的你,在朝我招手。”



“别和她走。”



〖她握紧了手,像能把人从深海中留住。〗



“触觉,听觉,视觉,我们之间的交互是神经元的一场交易——”



“别和我来这套。我并不能一直保持理性。”



“嘘,嘘,亲爱的,听我说完。生命无意义,我们被一无所有的丢到世界上,又莫名其妙的离开。我们只是原子,是由偶然堆积的现实。我这辈子最正确,也最感激的行为,是在那个咖啡厅躲雨,是整个宇宙的概率在引导我走向你。



能带着你的一部分死去,能留下一部分陪你活着,都是我的荣幸。我并没有离去,清晨第一缕微风会替我拥抱你,夕阳燃尽的最后一只海鸥会帮我诉说爱意。而我,现在有些累了,我要稍微在这片海休息一下,像每次我们告别那样,回忆和梦里再见,好吗?”



〖雪下的像更大了,它应当下的更大。心电仪的数字逐渐滑落。〗



“好。”






——end——




作者对死亡和生命并没有什么深刻领悟,大家权当看个乐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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